粽子教頭

今年在台灣時碰到端午，想說讓貓男體驗一下包粽子。

還記得小時候在鄉下跑來跑去，大人們一起包粽子，接近傍晚就能一個又一個地吃，是件稀鬆平常的事。

我常意識到自己已不年輕，但沒想到親戚們也會變老。粽子對今日的大家來說，已經是件累人又超麻煩的事，不如去網路訂兩顆吃吃⋯⋯一向主導的阿婆，也興致缺缺。

不過，唯一不會老的是我媽，依舊活力旺盛地接下了這個吃力不討好的project。一早便東市買豬肉、西市買蛋黃地湊齊了材料。

「材料總共六千元⋯⋯！」我聽了下巴掉下來。（每次聽到台灣最新物價都掉一次。）這什麼贅沢奢華lux版本粽？！

我和貓男乖乖聽令，開始洗兩大綑粽葉。

一面抵抗蚊蟲叮咬、一面細心地擦洗粽葉。貓男拿出工程師精神，開始優化這感覺永遠不會結束的流程。（預泡幾片在水裡、何時要換水、葉子怎麼放等等）

洗了快兩小時，阿婆出來一看大叫：「這麼多～可以包明年的份了吧？！」

媽說：「洗這麼乾淨～？我通常水泡一下而已耶！」

（不早說-_-)

洗完進門，老媽已經把備料都弄好了。蛋黃切半、蝦米香菇紅蔥頭、水煮花生、滷五花肉、長糯米也洗好。我則負責生火、由貓男來大鍋炒米。

阿婆家仍舊使用這種傳統的竈（是這樣說嗎），可以一次蒸煮大量食材。

慢慢抓到柴火擺放的變化時，我內心學會用火的小野人，在平原上快樂地來回奔跑。

包起～！

老實說，我和阿婆的關係僅止於「要多多回來玩喔」『阿婆要保重身體健康喔』（以及用有限的客語講幹話）而已，直到這次想說請阿婆教我們包粽子⋯⋯

才發現站上教練崗位的阿婆變超兇，眼神都不同了。

我的學校老師、出社會後各種上司，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嚴厲過⋯⋯（發抖）

「你要做就要做好啊！這樣！這樣折！」示範兩次以上開始不耐煩的阿婆。

我本來嬉皮笑臉，後來被兇到有點笑不出來⋯⋯開始對老媽經歷這樣嚴苛背景感到敬佩。

我認識那個可愛阿婆到哪去了⋯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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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太上手的貓男，因為和阿婆語言不通、轉向我媽。

我心想：「我也想給我媽教>＿< 媽怎麼突然看起來如此慈悲⋯⋯」

「粽子不是三角形！粽子是金字塔！」阿婆瞬間又包了兩顆。

阿婆一生務農、頭腦清楚，不用Google calendar就可以掌握誰什麼時候要做什麼事，各種家族八卦、連續劇劇情也都記得清楚。

這樣的阿婆也開始鬼打牆了，死咬著不滿意的點不放。真的親眼目睹老媽說的「鑽牛角尖」。

幸好老天保佑，我終於抓到那個遺失的角，阿婆開始把精神力轉向批判粽子綁的高低了（鞭斥我媽，但她已習慣）

雖然真的蠻繁複的，但畢竟兩個教頭一起下海包，我跟貓男很快就結業了。

我問阿婆以往都是這樣做的嗎，他說：「我年輕時都是一個人做全部，哪有人幫我⋯⋯」

深深體會跟她比起來，我可以說是從來沒吃過苦。

據我所知，一生坎坷的阿婆是養女，只有日本小學教育程度，沒有選擇婚姻的權利，同時要下田和拉拔四個孩子長大。而好賭嗜菸酒的外公很多時候都不在，有時騎個摩托車出去就不知晚上會不會回來。

這樣的阿婆也勤奮開朗地活到九十二歲了。

雖然邊包邊偷吃料已快吃飽，出爐後還是得品嚐一下。

美味地驚人！

豐富優質的配料、完美的鹹度、帶著洗得恰到好處的粽葉（硬要講）香味的長糯米⋯⋯這真的是我媽做的嗎？！

（媽：想吃拳頭？）

連嚴格的阿姨們也讚不絕口！！

剩下的粽葉，據說隔幾週後我媽又回去全數包完，大概有5、60顆。只能說太強～～

回去前，阿婆又變回笑嘻嘻的朝氣模樣，揮著手說：「再來玩～明年再包粽子喔！」

希望這樣的阿婆可以長命兩百歲，明年見！

~fin~

後記：回台北後走在街頭，看到店家的海報上有千元干貝粽，我又再一次地滿地找下巴。不知台北人去歐洲還會覺得物價貴嗎⋯⋯？